开往春天的地铁
我们的奶茶女王,她唱着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黎可记。
文/苏陌安
结束一段感情之后,旅行往往是忘记的最好方式。我忘了是谁告诉我的这句话,但最不可预期的却是每次我结束了一段感情之后它都会从心底浮现。这句话能被我记在心里这么久,实在是生命对我的一种恩赐。毕竟,我的记性那么不好,总会忘记很多的事。
幸好,我还记得我自己,我是黎可记,家住上海。
我一直期望能看一场雪,当整个世界被银白包裹的时候,我总能从纯白中想象出单纯存在的感觉。上海是没有雪的,这个被钢筋水泥包围的世界冷漠的装不下纯白的雪。而电视里经由镜头转换的纯白总会带上一点不真实,不然我也不会期望看一场雪,毕竟期望,它存在的最大值就是它一直存在于远处,比远方的风更远,却比远方的光更近,触目可及,伸手即短。
火车发动的时间是晚上是十一点,经由京沪线开往北京,再转京哈线前往哈尔滨,曾经的只存在于电视机里的冰城,我此行的目标。送我的人是沉月,我在这座城市仅有的好朋友。我的记性实在是很不好,以至于我只能够将我经历的并且在上一秒认为值得记忆的事用笔记录在笔记本上来让自己留下一点记忆。而不会变得跟鱼一样,一生那么长,记忆却那么短,明明在七秒前还认定为此生不渝的却在下一个七秒碰头时彼此陌路,眼睁睁的看着它在身边游来游去,却还在迷茫的寻找下一个此生不渝。一个鱼缸里,两条鱼悠闲的游来游去。隐藏的背景里却是两条鱼在寻找曾经的此生不渝。
有时候缘分大都如此,想着一件事的时候,连空气中的节奏都是如此类似,以至于想忘记都不能。
我坐在椅子上,看日出复活,我坐在夕阳里,看城市的衰落。陈绮贞的《鱼》漫过车厢时,脑海里忽然出现沉月的话,她说,可记,你是一条鱼。
我是不置可否的,朋友就那么几个,在身边的却一直只有她,何况,我从来没有告诉他,我的骨子里更像一只猫,姿态优雅雍容的窝在窗台上用竖起的褐色瞳孔静静地看着整个城市里的日升日落,人聚人散。
火车发动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旁边的座位上已经多了一个人,额前的刘海刚好遮住眉头,鼻梁上架着一架蓝色框架的眼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旁边放着一把木吉他,用黑色的吉他袋包着。
我一直不善于和陌生人说话,有时候熟稔来得太快,总会让人感到惶恐,反而不如来的沉默,彼此无言的状态里总会得到最单纯的对白,没有客套,没有高低徘徊的温度,冷淡甚至冷漠的保持恒温,偶尔双目对视时却能看出彼此想说的话而后做出相应反应。
也许是注意到了我看向他的目光,他转过头看向我,脸上没有表情。内心太脆弱的人往往都是如此,在心外铸出一座城池,城墙上挂满倒刺,严防紧守着每一个进出的人。然后,我发现,他的眼睛很漂亮,就算隔着眼镜片也能看透,就像是会说话一样。他的嘴唇紧闭,缝合的吐不出任何一个字,但嘴角却能看出隐藏的不是很深的笑。
我一直不相信我会在某一天对着一个陌生人脸红然后再报以微笑,毕竟我看起来那么冷漠,冷漠的不近人情。就像沉月对我说的那样,她说,可记,你看起来那么冷漠,脸上的表情除了仅有的几个人,我都没有见过你对别人笑,是因为你故意的疏离还你刻意的疏忽。我是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真实的答案会让人觉得太尴尬,就像两个彼此赤裸注视的人,眼中藏不住任何丑陋的伤疤。有时候,生活就像是一个不断出现然后破碎的梦,梦里出现的场景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只有自己记得并且懂。我记得,而沉月不记得,生活在我的记忆里的顾知生也不记得。
顾知生对我说,可记,青春期里有炸药,永远避免不了的是爱情还有随后而来的伤害。那天,我十八岁生日,迎来最残酷的成人洗礼,我爱的顾知生在那一晚离我而去,踏上南下的火车,从此,查无音讯。
我从那天开始记不清一些事,开始变得冷漠,开始将一些经历过的事记录在笔记本上,翻看的时候能看见时间的年轮在不停的往前走,眨眼两年。中途去看过医生,却得不到任何口头上和书面上的病例通知。只是知道,我患了病,开始遗忘一些人和事。其实我知道,我不是记不清那些事,而是我不想用我仅有的那些记忆去盛放那些看起来无关轻重的记忆。我的记忆,我要将它留给顾知生,他的一言一行,我都要记住,并且永不敢忘。
顾知生走的那一晚,天空之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是在哭。可是五月天为何还在唱着《知足》,都已经离开,怎么还能让自己觉得满足。是因为我们贪恋彼此存在的气息而得不到满足还是只有真的放心才能让自己得到满足,那心缺了的一角谁来填补,是时间还是顾知生。可是时间,却只是让我变得孤独而不是变成另一个自己。
沉月问我,为何长久的谈恋爱,却还是要和他们保持足够远的距离,是因为寂寞还是想弥补他留在你心里的缺憾。背景是晚上,天空之上的星星看着天空之下的我对着一个经过身边停留了几日的男子说分手。沉月作陪兼作证。我怎么会告诉她谈恋爱是为了在思念一个人的时候能有一个宽厚肩膀让我依靠。而频繁的更换是因为不想将依靠变成依赖。我对顾知生那么依赖,而顾知生却让依赖变成穿肠毒药,流过心底烂成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却不见绿意。
时间过得太快的时候,想念总会变得无足轻重,透过列车员检票的手,我看见他的终点站是河北邯郸,那个自古多出热血英豪的赵国。然后交谈开始,没有预兆,但是自然的像是水到渠成。
他说,我叫罗天涯,我在的地方就是天涯,哪怕和我捱得再近,那也是天涯。交流的开始大抵如此,倘若没有共同的话题,通过介绍自己往往能取得想要的效果。我是足够的冷漠的人,冷漠的可以对所有人无言以对,但却不知为何,会接上他说的话,告诉他我的名字,并且让他跳过我的姓氏,直接叫我可记。对于未知的,人总是善于编排出各种理由来欺骗迷惑自己和别人,我给自己找理由说接上他的话是因为他的眼睛足够漂亮,漂亮的好像会说话的眼睛总是能够迷惑我的眼睛甚至是我的心,他是这样,顾知生更是这样。唯有不同的就是顾知生已经远走高飞,只活在我的记忆里,而他,却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如果我不用笔记本记上他的名字的话,那可能就是过后而忘。就像两条鱼,只有七秒的记忆,彼此对视却也彼此陌路。
我喜欢他的眼睛,可是为何在我说出我的名字之后却看见他眼角一闪即逝的伤痛,看起来那么美的眼睛实在是不适合伤悲。我不是善于提问的人,有些事称如果当事人不想讲,我便无从得知它的出处,不是没有好奇心,而是顾知生告诉我,有些事情,缄默往往比产值、、探知更能得到人的倾诉欲望。我知道他说的不是很有道理,但我却一直相信,他说的,一定是有其存在的原因的,就像他离开我一样,一定有某一个理由,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按照他说的去做,不问,不想,不听,做一只不好奇的温驯的猫。
我曾经一度问过自己,顾知生的离开是不是也是因为我的不问,不想,不听。但我无从得知,这个原因没有人知道,而我也不问,我唯一能做的并且会做的就是一个人在回忆里想着他,梳理所有和他有关的记忆,并且做一些我们在一起时想做却没有做的事。
比如,一起看雪,然后在雪地里拥吻。
可是他不在了,而我只能将一起和拥吻去除,单纯的一个人去看雪。
凌晨六点的时候,火车进入河北境内。我和他一直在交谈,话题的中心围绕着音乐和文字。他告诉我,他喜欢听木吉他弹奏的歌曲,那样让他觉得安静,然后他会写下一些只有自己懂而别人看了嘘唏不已的文字。他说,有些情绪,的确是只有自己才会懂。顺着吉他的方向,我说他能不能现在弹奏一首歌来听。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绕着车厢看了一圈,确认车厢里的人都没睡,然后从吉他包里拿出他黑红色的木吉他,低着头调了一下音。
音乐响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是羽泉的《开往春天的地铁》。
他低着头边弹边唱。这个冬天,最后一夜,我和你都在寻找,开往春天的地铁,这里不是,我的世界,我等了一天一夜,等开往春天的地铁,我不怕,用任何代价,只是我害怕,自己对付不了牵挂,我已经等你找你追你用尽所有方法,找啊,找啊,找啊,不过是爱了恨了分了合了变化,一时冲动的想法。擦肩而过,目光交错,我依然还在追赶,开往春天的地铁,我不怕,受任何惩罚,只是我害怕,有田你不和我说话,我已经等你找你追你用尽所有方法,找啊,找啊,找啊,不过是爱了恨了分了合了变化,一时冲动的想法,我被风吹得冻得醒了张不开了嘴巴,跑啊,跑啊,跑啊,一颗心哭了醒了丢了撕了痛吗?痛吗?
他的声音说不上好听,低沉暗哑的声音像是一个感冒的人说起来一喘一喘。但是我却能听出他低着头在那里用心的弹唱,一字一句用尽所有心里的唱。我一直认为,当一个人用心唱一首歌的时候,不管他的声音好不好听,这都会是一首好听的音乐。
我的眼睛变得湿润,顾知生你看,你们是这么的相像,连带着唱的歌都是同一首。可是你呢,你在冬天离开,是不是也要去寻找春天。你有没有想起过我,有没有试图回来找过我。我一直都还在原地等你,安静的,寂寞的等你回过头来看我,哪怕是一眼。可是你,你连一眼都不想施舍给我。
火车停在邯郸站的时候,他的电话想起,刘若英坐在那里安静的唱着《我们没有在一起》。我们的奶茶女王,她唱着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他站起身跟我说再见,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顾知生,你连离开都没有和我说过再见。可是我们却还是没有在一起,没有再说一句话,没说再见却也不再见。
火车从邯郸站发动的时候,我看向窗外,仰视着的天空没有星星,邯郸站内的白炽灯慢慢的变得黯淡,镜头渐渐拉远中我也没有看见他。罗天涯,背着吉他的少年,他真的变成了天涯。
我不怕,受任何惩罚,只是我害怕,有天你不和我说话,我已经等你找你追你用尽所有方法,找啊,找啊,找啊,不过是爱了恨了分了合了变化,一时冲动的想法。我被风吹得冻得醒了张不开了嘴巴。羽泉的声音停止的时候伴随着我的一声喂。是沉月打过来的电话,问我还有多久到北京,我告诉她还有一个多小时,然后在车站等待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做去往哈尔滨的火车,之后,一个人找个地方等待下雪,完成两个人在一起的约定。
电话挂断的时候我忽然就想起了罗天涯,羽泉的《开往春天的地铁》不止是他一个人喜欢,我,也是很喜欢的。
而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手机铃声就是那首歌。已经用了两年。
我不知道是我忘记了这件事还是刻意,毕竟我的记性这么不好,很多事对我而言都是可以忘记的。
天空还是一片灰暗,这个冬天,凌晨来得这么晚。
我拿起笔记本,记下他的名字。罗天涯,开往春天的地铁。
可是,顾知生呢,你是否也在搭乘地铁去寻找春天。